文:辛夷??
來源:觀潮新消費(ID:TideSight)
“這家是我目前吃過的中式點心的天花板了。”
如今擁有96萬粉絲、號稱專業甜品師的抖音博主“姚老板在北京”,讓寶藏點心店“富華齋餑餑鋪”(以下簡稱富華齋)又添了一層人氣。
富華齋開在匯百家名小吃,后又因品牌連鎖化而毀譽參半的北京護國寺街。雕梁畫棟的門市風格和近百年的歷史傳承,使它看上去和“網紅”二字毫不沾邊;但社交媒體上消不下去的熱度和僅僅5年的店齡,又讓它在“老字號”的刻板印象里顯得過于年輕。
矛盾又雜糅的觀感,倒是契合了民國時期“馬褂與西裝革履并行不悖”的人文氣氛,那也恰是富華齋誕生的年代。
有一點毫無爭議,無論是熙來攘往的新人類,還是抱樸守拙的老北京,都對富華齋的點心贊不絕口;甚至連南北方由來已久的口味之爭,都在這里達成了盛大的和解——層層疊疊的翻毛酥填滿酸甜適口的山楂棗泥,總能猜中北方人粗中有細的心思;而白膩如細雪,綿軟如凝脂的蕓豆卷,更是將嬌生慣養的江南胃收服得妥妥帖帖。
富華齋的名氣和名望,是榫卯般的嚴絲合縫。
“標準和頂級是相悖的”,富華齋總經理趙光有在和觀潮新消費(ID:TideSight)獨家對話時直言。
的確,在資本涌動、新牌崛起的國潮大時代里,幾乎把全部精力都用在產品上的富華齋注定是遺世獨立的。但在中式點心復興的風口浪尖,趙光有的內心也未見得能毫無波瀾——和不少新茶飲品牌的愿景一樣,富華齋的內心也藏著一顆“中式星巴克”的火種。
在品質與效率、差異與標準、情懷與利益的拉扯中,富華齋在成長著,緩慢而扎實的。
富華齋總經理趙光有
01
不是所有點心都叫“餑餑”
如果為中式點心著一部編年史,“餑餑”亮相的時間并不算早,但一定是濃墨重彩的一筆。
“土城往北穿過一個大豁口,就是一片荒涼地。‘長城外、古道邊,芳草碧連天’說得就是那里,那也是清朝時滿蒙兩族進京做買賣的專用通道。大批駱駝馱著各種皮毛奶制品從這條路進到外館,滿蒙漢三族就在這里有了交集。”
說起餑餑的來歷,大概沒人能比從小就住在外館附近的富華齋創始人王希富更清楚。在隨著年歲漸長而愈發清晰的記憶里,王希富依然能清楚的聽到滿蒙漢三族在外館做生意時的談笑風生,也能精準的辨認出滿人和蒙人隨身攜帶的吃食。
“一種挺大塊的、硬的點心,當時叫‘韃子餑餑’。和咱們做點心用大油(豬油)不一樣,韃子餑餑是奶油做的。”王希富對觀潮新消費說。
商貿讓各民族之間的關系緊密了起來,韃子餑餑和漢人點心相繼走上商業化,形成了門店;絡繹不絕的消費流通,也不知不覺間消融了兩者之間的味覺壁壘。“三族人常湊在茶館里聽戲,滿蒙嘗試了漢人家的點心,漢人也習慣了韃子餑餑的口味,慢慢合在一起博采眾長,漸漸就成了我們中國點心當中很出色的東西。”王希富道。
在跌宕起伏的晚清風云里,民間的餑餑先是登堂入室,在宮廷巧匠的手里被調試成上流的口感;封建大廈坍塌后,支離破碎的王朝又釋出了這些捏慣了餑餑的匠人。他們用不曾生疏的餑餑手藝延續著自己的命運,也供養著依然生活在京城里的零落百姓。
餑餑素凈的外表是歷史的包漿,內里裹著的是多民族的交流成果,是清王朝的宮廷文化,也是老北京的人情世故。可惜這種名副其實的中式點心瑰寶,卻在曲折的現當代進程中不斷形銷骨立。
“特別是文革以后,中國遇到很多困難,經濟上困難,原料上困難,人民的生活水平都受影響,各種點心一下子就消失了。后來國家為了照顧老百姓生活,在困難時期依然每個月給城市戶口居民每人半斤點心票,但那時候就不是想著怎么把這些點心做得更好,而是用集體、機械化、大量生產來確保供應,硬了軟了的無所謂。”
令王希富痛心的這“一下子的消失”,不是一年兩年時間,而是長達幾十年的消失。直到改革開放給中國經濟發展注入了新的生機,國人才漸漸找回了“想吃點好餑餑”的發展型需求。但是此時,一些真正會做老點心的師傅早已不在了。
和產品本身一同被丟棄的還有背后那些珍貴的文化。
“現在大家寫餑餑的歷史都太分散了,好多都是訛傳”,王希富感慨。
一個著名的流言是餑餑之所以叫餑餑而不叫點心,是因為剮刑最后一刀扎心的環節叫“點心”,不吉利;還有因形似蝙蝠而得名的“蝠兒餅”,竟然被訛傳成好吃點心的老人腿腳不好,要扶著兒子才能吃下去的“扶兒餅”......
類似的“冤案”還有很多,以至于那些更貼近真相的典故變得面目模糊。
現在大家熟悉的沙琪瑪其實是滿人的叫法,漢人覺得沙琪瑪音同“殺騎馬”,顯得晦氣。于是根據這款餑餑的原料,給了它一個“漢化版”的新名字——馬奶子糖蘸。
再比如身上被扎了七個小孔的“七星典子”,謹慎排布的七個孔其實是北極星的紋樣。“游牧民族的人騎著馬能跑很遠,到了夜里有時候就失去了方向。于是做七星典子的人在自己家鄉的位置標注上一個紅點,如果找不著方向了,就把餑餑上的七個點對著北斗星,比指南針還靈。”
在王希富的故事庫里,餑餑因獨特的口感成為無法被忽視的存在,又被動人的文化賦予了永恒的生命。
“我覺得餑餑是我們國家餐飲業里的一個寶貝,不能扔了。”
在這位耄耋老人的人生里,復興餑餑是一種人生理想,更是一種歷史使命。
02
富華齋復興始末
背負著不尋常的家學淵源,王希富不僅對餑餑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,還早已將餑餑的形態和味覺刻錄進了肌肉記憶,這也注定了他是為數不多有能力擔當起餑餑復興重任的人。
“我外祖父陳光壽是御膳房的,我父親在致美樓,我舅舅在海豐樓,我大哥在潤明樓......”
按照王希富的說法,其家中老一輩人里幾乎沒有一個不是廚行,或許只有從事古建專業的他本人是個例外。但這并不妨礙他從小在煙火食肆里耳濡目染,天然能練就一身地道的好廚藝;也沒有阻礙他用兒時的味覺記憶,為整個家族恢復餑餑的過程作出重要貢獻。
“我那有個折子,上面沒有做法,但有點心的名字。我們就整天拿著那個看,在家里就跟開會似的,一去家里就有一大幫人開始研究著做。”
加之王希富的父親王殿臣本就是民國時期做餑餑的名廚,于是在故本、家傳和一家人的不斷摸索中,各種塵封在故紙堆里只剩一個名字的餑餑,漸漸有了形與神。
還原成型只是最基礎的工作,無法走向大眾的產品注定會再次被歷史遺忘。對于餑餑來說,存續的尊嚴也需要商業化為其加冕。而在為餑餑找到商業化載體的關鍵環節中,王希富的徒弟趙光有出現了。
“剛開始師父(王希富)想借助酒店的力量來恢復餑餑,但很多人不了解餑餑,也懷疑這種傳統的點心不適合現在年輕人的口味,以至于在跟幾個酒店合作的時候,大家都沒有100%?的按照我們的想法做”。
外部合作的路走不通,就索性自己做。于是趙光有先是安排愛人師從王希富學習餑餑手藝,而后又在資金有限的情況下成立了一個百平左右的餑餑鋪,這便有了今天的富華齋。
“把家傳的東西傳下去,完成師父的心愿”是趙光有成立富華齋時“最簡單不過的想法”,但真槍實彈的商業世界里從來沒有簡單可言。
首先是還原產品本身就困難重重。
趙光有回憶稱,富華齋剛裝修完師父由于身體原因不能來店里教授,他曾問師父王希富要過做餑餑的配方,想讓廚師先按配方做出初步成果,再由王希富當面指導提高,從而節省時間。“師父當時就跟我說,你是小說看多了,太相信武林秘籍了。”
“配方重要,但是工藝更重要”一直是王希富的信條。對于廚行來說,一旦在初學的時候有偏差,后期很難改。
更重要的問題在于,即便錄有配方,對于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中餐品類來說,每個環節都難以量化。以至于富華齋在傳承餑餑手藝的過程中,動用的還是廚行最傳統的方法論——口傳心授。于是直到今天,王希富依然要親自到現場指導餑餑的制作流程,擔當富華齋品控的終極把關人。
中華美食瑰寶自然配得上“極致”二字,但這也是在不可避免的犧牲效率,同時也進一步凸顯出人才的匱乏。
“打動不了,全靠他愿意。”在提及如何吸引更多年輕的傳承人加入到餑餑復興的浪潮中時,王希富無奈地表示。畢竟“后繼無人”是整個餐飲業都不得不面對的困境,而廚行本身的苦累,就是其中最直接的一個原因。
“我們忙的時候要從早上八點多一直干到晚上兩三點,很多孩子在最開始的這一階段就會放棄”,趙光有說。甚至一些初學者要耗費長達兩年的時間幫師父打下手,“可能是剝豆子,鍛煉他的耐性。”
但即便是人才難尋,富華齋也從未想過用“省人”的方式降本增效。
“日本紀錄片《壽司之神》里有一個鏡頭,小野二郎的兒子每天在烤海苔的時候會在上面扇四下。一般人看這個都覺得他是在裝,這四下根本加不了多少分,但這恰是他最厲害的地方,也就是哪怕是能加千分之一的效果,他也要這么做。”趙光有說。
“炮制雖繁,必不可省人工”是不可更改的原則,對于個中平衡,趙光有目前的解決方案是制度和供應鏈的優化。
制度方面,趙光有設立了合伙人機制,一方面提升工作環境和日常福利,另一方面設計長線的回報機制;供應鏈方面,趙光有有意識的將部分餡料進行集中采購、加工和配送,并通過提升基礎量的方式確保議價空間。
不得不說,今天的富華齋還有很多問題沒解決。
“還有四個糕點,我們學了兩年沒學會。”在為難了趙光有兩年的點心里,就有一款紅糕果子糕,“卡脖子”的是這款點心的原材料。“過去還有碾房,會用碾子碾一些比較濕潤的粉。現在的面粉廠只有干燥的粉,我們找不到這個東西了。”
歸根結底,今天餑餑產品的產業鏈早已不如餑餑的鼎盛時期完整。無論是找合適的材料“平替”,還是以味覺記憶和食品科學為基準調整配方,都是趙光有需要攻堅的方向。
而在富華齋仍拘于產品的小寰宇時,一個大時代已悄然降臨。
03
中式點心時代
“我們在開富華齋的時候,中式點心市場已經被西式擠壓得幾乎沒有生存空間了,這也是我們開這個店的原因。”
回顧富華齋的誕生,除了王希富復興餑餑的心愿,還有趙光有心中的一股“意氣”,畢竟中國點心市場已經被西式烘焙壟斷了幾十年。
數據顯示,我國烘焙行業Top 5的企業分別為達利食品、桃李面包、盼盼、奧利奧和徐福記。除徐福記外,其他4家幾乎全部以西式糕點零售為主。
以烘焙門店為例,有研究報告顯示,現階段我國烘焙門店仍以面包、蛋糕為主品類,其一舉占去了80%左右的門店比例。相比之下,中式糕點門店的占比只有10%左右。
好在,“國潮”來了。
在國潮消費時代,文化科技的雙驅動帶動了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變革,產業要素開始向本土品牌轉移,中式點心也成為國潮紅利的當然受益者。
據觀潮新消費(ID:TideSight)不完全統計,2020年至今共發生9起中式點心融資事件。僅墨茉點心局、虎頭局及瀘溪河三家新中式點心品牌的估值,就均已超過20億元。據悉,還有更多關于中式點心的投資動作正在醞釀中,其中不乏百年同龢、詹記、廣蓮申等品牌的身影。
動輒上億的融資金額和層出不窮的新品牌,是中式點心崛起浪潮中最打眼的表象。而消費市場對本土產品的擁躉,才是行業發展過程中更為堅實和長遠的基石。
“年輕人現在出國轉的機會比較多,他們在海外能看到意式甜品、法式甜品,包括日本甜品,但就是看不到中國的。但一吃完咱們家,他們馬上覺得超乎想象,也適合走出去。”趙光有說。
整個行業都在向好,但越是欣欣向榮的市場越容易繁蕪叢雜。顯而易見的是創新和傳承的辯證。
不難發現,如今資本關注的大部分中式點心品牌都屬于“中點西做”的“新中式”范疇。芝士麻薯、蛋黃盤塔、肉松小貝......大量原料和工藝雜糅的新花樣成為當紅品牌的拳頭產品,熱鬧的賽道里竟然找不到幾塊原汁原味的中式點心。
不得不說,中點正宗被資本邊緣化,一定程度也反映出市場對傳統的不熱情。根據趙光有的分析,主要有三點原因。
第一,從商業角度來說,標準化一直是中式點心過不去的坎。
“好多人批評我們在傳承的過程中,老是說適量、少許、酌情,太模糊、不科學。”按照趙光有的說法,中餐品類無法被精確量化的原因在于,很多食材會受到季節的影響,“南方北方不一樣,甚至南城北城都不一樣”。
然而對節氣時令、風土人情的關注,恰是中式點心的博大精深之處,也是中華美食文化獨具魅力的地方。這決定了“標準”只能用來做出及格的東西,但想要達到極致,就需要根據環境、季節、食客的偏好而變,這恰是一個動態平衡的過程。
所謂標準,或許只能是“你吃到的最好的東西的感覺”。
第二,中式點心失語的根源在于全行業對自己的點心沒有信心。
“因為歷史因素,不管是從業者還是消費者都對我們過去真正的好東西沒概念。第二個就是喜歡一味地去迎合和改變,就像邯鄲學步一樣,別人的沒學會,反而把自己的東西丟了。”趙光有直言。
最后,還有中式點心一直以來的品牌形象問題。
趙光有表示,西點經過長期的發展,供應鏈和品牌都趨于成熟,甚至一開始就豎立了烘焙行業的定價標桿。“人家開始定得價格高,消費者也較早的認可了它。”反觀中式點心,大部分品牌依然以檔口的形式存在,價格低廉,利潤率甚至不足20%,整體給人低端化的感受。
在富華齋百平米的空間里,趙光有面對更多的是產品經營上的困境;如今被置于資本和新品牌的鄙視中,趙光有要對抗的還有全行業的焦慮——傳統中式點心是否要向市場妥協?
04
富華齋的創新和底線
富華齋的答案的是“不妥協”,這來源于起經營理念中不可動搖的部分——傳承。
“現在市面上的假專家太多了”,王希富感慨。“有些人雖然是廚行,但是對餑餑一竅不通。做出來的糕點,我一吃,根本都不對。包括做菜也是,他們號稱能做宮廷菜滿漢全席,其實滿漢全席跟皇帝沒有任何關系,那是民間的吃法。”
偽專家的得勢讓市面上出現了各種尺寸、形狀和原料的餑餑,這本質上是一個劣幣驅逐良幣的過程。“中國傳統文化傳到現在很不容易的。傳統點心越傳統才越能找到原來的口味、技術、知識和文化。亂改就失去中國傳統文化的脈絡以及傳承的準確性。你可以加入西點元素,但你不能說自己是中國的餑餑。”
王希富口中這些打著正統旗號的“創新”餑餑產品,一定程度上也是今天中式點心市場的縮影。花樣繁多且快速迭代的產品,緊緊追隨著年輕人朝令夕改的口味;變化與開創固然是好事,但終歸少了些經典的況味。
“我們做的是真正的經典傳承,而一個經典的東西一定是有生命力的。如果你傳承做得夠好,就能得到市場的認可,你就不會消失。如果哪天得不到市場認可了,那是因為做得不夠,是個體而非市場的問題。”趙光有說。
而關于如何做好傳承,無非是考究二字。
一邊是原料的考究。
“原料必須要原汁原味,很多原材料都不能用。比如青梅就是青梅,是梅子用糖腌了以后又甜又酸的口感,有些成包的果料是拿別的果子染成綠色充當青梅,擱在點心里一股紅肖梨味。”
王希富強調,這是富華齋傳承的核心,也是中式點心的底線所在。
當然,保證基本質量只是基礎,今天富華齋對原材料的追求已經臻于化境。“我們食材來的時候都是一個種子,它是活的,有食材的氣息,不像別人家用各種果泥或粉混拌。比如富華齋做蕓豆卷,就要把帶皮的蕓豆泡開、剝皮、蒸、壓成面,再去壓成細面。”趙光有說。
另一邊是環境的考究。
“其實按過去的規矩,餑餑鋪是不帶杏仁豆腐這種冷碗的。所以后來我們在門口寫了‘富華齋奶茶鋪’,表明我們的餑餑鋪兼具了奶茶鋪的功能。”用詞的謹慎代表王老對消費者的敬畏,“不能覺得消費者不懂就去欺騙他,這個絕對不允許,做事要經得起推敲。”
今天,字畫、燈籠、瓷器;刀叉、留聲機和西裝革履的侍者一齊出現在富華齋里,食客一進門,撲面而來的便是民國時期的西風東漸。
“這里的餑餑是我師父的作品,整個富華齋的建筑設計、室內陳設也是我師父的作品,讓你既能品鑒到傳統的美食文化,又能感受到我師父古建專業賦予這里的環境體驗,我們想把這些都完整地呈現給消費者。”趙光有說。
總而言之,當下的富華齋是抱著互利共榮的心態在堅守傳承。富華齋對自身的苛求,是對競爭壁壘的鞏固,是對行業的保護,是對市場的尊敬,更是對文化的捍衛。
需要申明的是,傳承和創新從來不是悖論。而對于富華齋的創新,趙光有有著自己的思考。
比如產品創新。
“現在消費者的消費狀態已經跟過去不一樣了。過去糖還沒那么普遍,現在到處都是糖的攝入,所以我們會去適當控制。”通過降糖來契合健康化趨勢,是富華齋產品創新的重要方向,“但我們絕對不能說把它做得沒有餑餑的風味”,趙光有直言。
同樣的例子還有食材比例的平衡。“有段時間大家都吃薄皮大餡的點心,但北方糕點的皮餡比例是1比1,面不光是為了包裹餡做一個造型,更多的是它有自己的香味,并且要平衡甜度和軟硬度。所以我們會本著科學的態度去創新。”
再如場景創新。
如前所述,富華齋在環境營造上付出了很多心血,是中式點心里為數不多設有堂食的品牌,這同樣是對當下消費潮流的迎合。
“過去餑餑鋪就是賣餑餑,最多就是一張桌子,人來了坐著歇一會,喝杯茶就走,不堂食。但依照現在人的需求,你要是讓人家來店里嘗一下才能消費,而且現在年輕人普遍都有社交的需求,需要一個空間場景去滿足。”
“中式星巴克”是趙光有對于理想場景形態的想象。“就像現在這種規模,內置一些有茶座的空間,為大家營造一個中式的社交場景去喝下午茶,聊會天坐一坐,我最希望是這樣。”
目前,富華齋正在籌備新店,一家博物館式的餑餑鋪。屆時店內將完全按照過去餑餑鋪的規格設計,并被賦予博物館的內容,包括歷史資料的梳理和家傳寶物的展陳。
不過迄今為止,富華齋并沒有接觸資本的打算。
“如果要做頂級,你的量是有限的,標準的執行沒有那么容易。我放棄10%的追求,可能市場就稍微擴大一點;多放棄10%,就再擴大一點,但你的定位就得隨著往下降。”
對趙光有來說,即便要時刻行走在商業與傳承的平衡木上,依靠資本大張旗鼓的做連鎖也并不是唯一的生存姿態;即便探尋高質量的標準化是必做的功課,但也需要漫長的時間做積累,至少今天還不是時候。
05
民族的就是世界的
激進的行業思潮難免會顯得富華齋過于佛系,但富華齋并沒有因此失去什么。
大眾點評必吃榜常客、各路探店博主的高贊傳播,別的品牌要花大價錢才能貼上的網紅標配,富華齋不花一分錢就能輕松擁有。
“有句話叫‘人叫人千聲不語,貨叫人點首自來’。除了做好產品,沒有別的竅門。其實我們剛開始的時候沒太多客人,我有時也著急,就說要不要像別家一樣供財神,師父說不要,顧客就是財神。這也是我們一直分享的理念,做好自己的產品和服務細節,做好了生意自然就會好。你打廣告把客人叫來了,但是東西沒做好,客人只來一次又走了,都是白費。”
除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底氣,值得一提的還有近百元的高客單價,這非但沒讓富華齋在性價比為王的主流語境中遭到口誅筆伐,反而讓其擁有了清晰的品牌定位,甚至徒手拉高了整個中式點心行業的格調。
目前,富華齋有相當一部分消費者都是二三十歲頗具消費力的年輕人,他們奉富華齋為真正的中式點心;而本就對傳統點心有感情的中老年群體,更是對富華齋有著天然的信任。
“我記得特別清楚,有一個老人吃完后過來給我師父鞠一躬,他說這么多年人家做生意都想著年輕人要吃什么,從來沒想著我們要吃什么。他說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吃著小時候的東西,覺得特別感激。”得到社會認可,是富華齋持續經營、堅守傳承的最大動力。
站在良好的經營節點展望未來,趙光有對富華齋乃至中式點心有著更多期許。
“我覺得中式點心的前景還是樂觀的。所有的消費者都會審美疲勞,唯有經典會傳承下來,它可能會過熱,但不會稍縱即逝。而且市場現在開始關注中式點心了,關注本身就是一個好的轉變,這是個好趨勢。”
另一個好趨勢是中餐業正在進行人才迭代。
對中餐業來說,整體專業的人才培養時間較短。而如今,正有越來越多具備專業知識和西方烹飪經驗的“餐飲二代”進入,中餐品類或將以更快的速度成長起來,甚至以更快速的速度建立中國品牌影響力,繼而走向海外市場。
對中餐品牌的信心,源于趙光有在酒店工作時的一次經歷。
“有一次寶馬的新車發布會來我們酒店選址。談到差不多的時候,對方突然問我們酒店開了多長時間,我說還不到半年,他說那不聊了。他覺得在新酒店辦活動風險比較大。當時正好趕上中午吃飯,我說你吃完飯再走,然后我們就上了幾個比較地道的中餐,包括一些甜品。”
如同經典的故事脈絡,這些中式菜品最終讓事情有了轉機。
“上完后他們說其實我們還可以再商量一下。為什么呢?因為好多酒店在接待外資品牌代表時,更多會想他們愛吃什么,于是就去做牛排、鵝肝、魚子醬,但這恰恰不是他們想要的。當德國總部的客人過來以后,我們一定要讓他看到真正純正的中國的東西,所以反而他吃完以后我們達成了合作。”
似乎正是這樣的經歷讓趙光有對于堅持自己始終保有堅定的信念感,“你可以去結合,但既然你選擇了堅守,就得堅守,你也有你存在的價值。”
而對于時刻都要面對的競爭話題,趙光有則是一如既往的開放。“中式點心沒必要擠出西點,還是要共贏。西點過去能擠壓中點,必然是因為它有優勢。但中點只要能彌補短板,就會把市場往回奪一部分。這是一個公平競爭的過程,也是一個成長的過程,只要你成長得足夠快。”
更難得的是,在中式點心乃至中國品牌迎來歷史性機遇的當口,趙光有在樂觀與開放的同時還保存著可貴的理性精神。
“我們遇到過好多老板,開店的時候說就算這店開完以后沒有顧客消費,光自己招待的入賬就夠了,但這種老板一般都會失敗。為什么?因為沒有壓力就沒有進步,依賴自有的消費,其實最后是害了團隊,也坑了他自己。”
趙光有直言,今天與其總是定義中國企業的宏大使命,不如先厘清身為企業的基礎使命。
“今天我們整個信息和流通是面向全世界的,你不能用愛國來對顧客進行道德綁架。作為企業,我們要解決的是能給社會提供什么產品和服務價值。雖然我們在中國,我們也希望外國人能喜歡,希望各個階段的人能喜歡。只要你做好了,那你作為中國企業,會為中國制造加分,向世界證明中國也有精品。”
一言以蔽之——民族的就是世界的。